第十四章 爱与家庭


小说:我从世界尽头归来  作者:故雨黑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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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这是一座圆形的场馆。
  场馆外围是观众席,少说能容纳千余人,中心则是一分为二的互动区。东部互动区较为宽敞,活似一块平整的运动场,西部互动区则面积较小,被巨大的塑料膜包裹得严严实实。得益于塑料膜的材质,西部互动区实现了单向透光,外面的人能清晰地看见内部,而里面的人却无法得知外界的情况。
  眼下是一点五十分,主题活动即将开始,观众们依次检票入场,至于那些带小孩的家长,则可以进入东部互动区,以便参加接下来的体验环节。吴运鲲左手挽着妻子,右手牵着女儿吴梦语,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之下,一路走到互动区的东南角,只见旁边已然站了个三口之家。
  目光交汇之际,吴运鲲微微颔首,朝身侧的男女点头致意,便算尽到了萍水之人的社交礼仪,随后很快将目光投向前方的舞台。然吴梦语性格外向,又正值活泼好动的年纪,眼见旁边杵着个同龄人,便自来熟地打了个招呼,与那初次见面的男孩子攀谈起来。
  “你好,我叫吴梦语。”
  “你好,我叫林勇。”
  “你在哪儿上学啊?”
  “我还没上学。”
  “你多大了,还没上学?”
  “我一直在福利院里念书。”
  对于林勇的回答,吴梦语明显有些意外,满心好奇地继续问东问西。吴运鲲却没理孩子间的对话,始终关注着舞台上的情况,过得片刻则见有人亮相。那人穿得花枝招展,脸上抹了夸张的妆容,活似寓言故事里的小丑。他举起向日葵模样的麦克风,念了一段谁也听不懂的咒语,便有悦耳的音乐无端响起。
  伴随着这段独特的开场白,隆重的揭幕表演正式开启。
  本次主题活动质量很高,道具与服饰都相当考究,台上的男女也极为卖力,配上梦幻般的舞台效果,以及充满童趣的台词剧本,令人仿佛置身于童话乐园。揭幕表演之后,便是热闹的游戏环节,参与者以家庭为单位,体验了有趣的游戏内容,随后则开始扩展交际面,与周围的陌生人们亲切互动。
  通过巧妙的互动模式,孩子们玩得不亦乐乎,与新朋友迅速打成一片,而像吴梦语这样的社牛症,则俨然与林勇成了老熟人。游戏环节过后,则是奇妙的童话之旅,场馆的顶灯在这时齐齐熄灭,周围的窗帘也随之翩然下落,室内就只剩微弱的人工光源。
  有演员扮成精灵,掀开巨大的塑料膜,将孩子们单独带进西部互动区。家长们仍然留在原地,通过单向透光的塑料膜,能看到孩子们三五成群,一边观看欢快的童话故事,一边与胖墩墩的吉祥物们玩耍。至于他们自己这一侧,也同时亮起了温和的白芒,继而有巨大的画面投映于穹顶。
  是生老病死的时光剪影。是薪火相传的文明史诗。
  是智慧生灵以家庭为根基,孕育爱与生生不息的历程。
  那画面出离了童真,负担着现实的重量,却饱含着对美好的追求,以及对爱与生命的赞美,令在场的家长们唏嘘不已,便是场馆外围的诸多观众,也都不觉沉浸于思量之中。不知过了多久,当东侧的画面徐徐消散,西侧的童话也宣告落幕。孩子们走出塑料膜,陆续回到父母的怀抱,脸上透着意犹未尽的欢愉。
  在场诸人得到满足之际,主题活动便也接近尾声。
  开场时的那位主持人,换掉花哨的服饰与妆容,穿上了一身笔挺的正装,重新出现在舞台的中心,声线逐渐变得语重心长,讲述的内容也愈发深刻,事涉亲子之义人伦之常,令不少观众为之眼圈泛红。待到最后一刻,他面朝大家旋转一圈,本想用几句话简单收尾,却无意间瞥见观众席上的某个人。
  “欸?!罗导?!”
  主持人睁圆了眼睛,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,朝场馆西北侧使劲挥手,一干观众的注意力也因此被引动。东部互动区的边缘,吴运鲲闻声顺势望去,便看到一位年过知命的男子。那男子穿着老式布衣,头顶的发丝稀疏无比,正是国内知名导演罗陨。
  “呀!罗爷爷!是罗爷爷!”吴梦语认得罗陨,见状兴奋地竖起胳膊,连蹦带跳地朝观众席招手。
  “罗导也来看节目了。”吴运鲲因为工作的关系,与罗陨有过几面之缘,见状便嘀咕了一句。
  “这下不得清闲了,八成要被请上台。”吴夫人搂着摇头晃脑的女儿,露出看热闹不嫌大的表情。
  罗陨作为公认的大佬,不仅在圈内有口皆碑,更是备受广大观众的喜爱。诚如吴夫人所料,他即是被“抓个了现行”,便再没有清闲的机会。面对不停起哄的主持人、乃至周围观众的盛情邀请,这位大导演只得走上舞台,与在场的人们展开一段即兴互动。
  作为业界大咖,罗陨虽然颇为健谈,却不太懂得育儿之道,而其最为擅长的内容,实则还是与影视沾边的各类话题。基于今天的活动主题,他便随机选了几位小朋友,同时以影视作品为切入点,在聆听孩子们观后感的过程中,逐渐引申出浅显易懂的小哲理与小感悟。
  “欸,这不是小梦语嘛!”罗陨认识吴运鲲一家,在与几个孩子完成互动以后,便将麦克风递到吴梦语的嘴边。“小梦语,你跟罗爷爷说说,你最喜欢爷爷拍的哪部电影呀?”
  “我最喜欢《熊熊烈阳》!”吴梦语毫不犹豫地回答。
  “《熊熊烈阳》啊,这片子更受男孩儿欢迎,喜欢它的女孩儿不多呐!”罗陨闻言咧开嘴角,朝旁边的吴运鲲点点头。“这是继承了爸爸的英雄气概,从小就有英雄主义的审美啊!”
  “您说笑了。”吴运鲲露出浅笑,朝罗陨拱了拱手。
  “我更喜欢作为普通人的小阳!”吴梦语急吼吼补了一句。
  “喔?普通人么?”罗陨面露好奇,等待着吴梦语的下文。
  “所谓英雄,无非是平凡的人,做了不平凡的事。”吴梦语性格外向,平日里有些咋呼,可在认真表达时,却透出不同的气质。“小阳直到最后一刻,都只是一个普通人,有属于自己的私心,也有放不下的牵挂......可正是因为这样,他在最后一刻的选择,才能让观众无比动容......他是普通人小阳,也是芸芸众生的救世主,无愧于‘英雄烈阳’的名号。”
  “梦语小小年纪,能有这种领悟,相当难能可贵。”罗陨听罢微微颔首,露出赞许的表情。“孩子们,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,虽然没有尖牙利齿的怪物,但一样有很多看得见看不见的威胁......这些威胁有大有小,有的我们应付得了,有些我们应付不了......我们跟小阳一样,都有自己的极限,谁也不是万能的。可只要坚守初心,做好自己力所能及的事,我们每个人也都可以是‘英雄烈阳’。”
  罗陨寓教于乐,以电影内容为引,甄选了浅显易懂的道理,融入对故事的感悟之中,令在场的孩子们发自内心地信服。对于大导演的即兴互动,在场观众大都感觉很满意,也不吝于送上赞美与掌声。可偏偏有人不看气氛,揪着细枝末节吹毛求疵,在观众席上扯着脖子唱起反调。
  “您说世上没有怪物,未免也太绝对了吧?”
  嘹亮的呼喊突兀响起,虽然算不上特别高亢,却仿佛能够直击灵魂。众人闻声顿觉一凛,不约而同地望向声源处,只见一名青年套着帽衫,正双手抱臂站在观众席南侧。
  “那边那位小兄弟,莫非你见过怪物?”
  罗陨看惯了大场面,无论是善意的气氛组,还是恶意拆台的小鬼,实则都已经见怪不怪,也自有一套应对的办法。此时尚未搞清对方的意图,他便露出诙谐的笑容,顺着青年的话往下说。
  “是啊!见过!”
  那青年挥了挥手,膝盖随之微微弯曲,旋即毫无征兆地起跳,自一片观众的头顶掠过,轻松跨越好几丈的距离,在空中做了个高难度伸展,最后稳稳地落在舞台正中心。
  “小朋友们!大家好啊!我是......哎呦妈呀!”
  无视懵圈的工作人员,那青年强势地喧宾夺主,一把夺过主持人的话筒,准备跟台下的孩子们打招呼。先前跳上舞台时,他展现出了惊人的体能,然此刻却无端脚底拌蒜,于众目睽睽下来了个平地摔。
  “哎呦......哎呦......疼死我了......”
  那青年四脚朝天,抱着膝盖左右打滚,极为做作地呻吟起来,滑稽的模样顿时激起一大片笑声。伴随着夸张的扭动,他头顶的帽衫迅速滑落,露出一张其貌不扬的平凡脸孔。
  “呵......”
  面对莫名天降的青年,罗陨仅仅愣了一瞬间,便很快恢复了镇定从容,只道是节目组另有安排,请了异能者来插科打诨,便准备上前与对方互动。可大导演却没注意到,离他仅有咫尺的吴运鲲,却是在瞬息间变成了雕塑。
  「?!」
  作为资深调查员、以及优秀的渗透者,吴运鲲业务能力出众,有着过目不忘的强大记忆力。望着突然出现的青年,他最开始愣了几秒钟,随后却突然汗毛倒竖,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,脑中也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一张脸。
  与脑中那张脸相比,眼前这张脸略有改变,可重要特征却基本一致。记忆与现实重叠的瞬间,那段往事也尖叫着复苏,令吴运鲲感到彻骨冰寒,右手近乎本能地伸进衣襟,一把攥住口袋里面的玉珏,不动声色地运起周身灵能。
  玉珏作为通讯法器,本身具有强大的功能,几乎可以无视任何阻碍,于各种恶劣的环境下与组织保持联络。可是此时此刻,吴运鲲却惊愕地发现,他的玉珏虽能正常运转,可那些包含着警示的信号,不知为何却没能逃出这座场馆。
  吴运鲲反复体察,确认自己的感知无误,胸中涌起强烈的不安。怀着某种侥幸的心态,他将目光投向安全出口,企图溜到场馆外面进行尝试,却见一名壮汉挡着逃生通道,正用犀利的眼神死死盯着自己。
  望着那名壮汉的脸,吴运鲲的神经狠狠抽动,瞬间便认出了来者何人,一颗心也彻底沉了下来。直至大脑重新降温,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,锁定自己的目光远远不止一道。
  「......」
  没有尝试逃跑,没有准备战斗,没有意愿沟通。
  吴运鲲怔了几秒钟,就只挽住妻女的手,直勾勾地盯着舞台。
  仿佛自己什么都没察觉到,仿佛这样便可以逃避一切。
  至于台上的李暮雨,也适时地爬起身来,麻利地扯开帽衫的拉链,露出印着贱兮兮笑脸的体恤衫,令刚刚收声的孩子们再度爆笑。待笑声逐渐消弭,他先朝台下抛了个飞吻,随后径直走到罗陨面前,颇为绅士地行了个大礼。
  “你是什么人呐?”罗陨不明真相,犹自笑着发问。
  “我是怪物猎人!”李暮雨挺直腰杆,铿锵有力地说道。
  “哦?怪物猎人?”罗陨露出夸张的表情,故作惊讶地捂住嘴巴。
  “没错!怪物猎人!”李暮雨狠狠点头,随手抓起一把塑料宝剑,虎虎生风地耍了套剑法,语调也随之变得神秘兮兮。“小朋友们,你们知道吗?这个世界上,真的有怪物,还会吃人呦!”
  李暮雨说到此处,伸手指向观众席南侧,便有一卷皮纸飞上舞台,砰地一声炸成肆虐的烟尘,继而凝成一只卡通版的螳螂。蠢萌的大螳螂栩栩如生,绕着舞台周围蹒跚摇晃,不时举起弯刀般的前肢,作势要往人群中间劈砍,引得笑闹与尖叫声此起彼伏,末了则重新化作烟尘缓缓消散。
  场馆里面大多是普通人,搞不清楚其中的门道,只当是全新的特效手段,内心对科技的进步赞叹不已。可像吴运鲲与罗陨之辈,却能看出先前那道虚影,分明是精湛的灵绘投映之术,内心的活动便来得更加强烈。反观在场的孩子们,却没有太多无关的杂念,就只沉浸于先前的感官刺激中。
  “真有这种怪物?”有个小娃娃高喊道。
  “货真价实!”李暮雨拍着胸脯保证。
  “我怎么没见过呀?”
  “它们在世界尽头!”
  面对小娃娃的质疑,李暮雨似是早有准备,朝不远处打了个响指,便有投影仪“心有灵犀”,毫无征兆地自行启动,将一幅世界地图投映于天花板上,并在北半球的高纬度地区画了个红圈。望着头顶的地图,孩子们犹自将信将疑,而在场的大人们却看得分明,即那片区域正是新闻里提到的“泠雨”。
  “......”罗陨站在边上,旁观李暮雨表演,只道是虚构的故事,待看见地图上的标记,则没来由地眯起了眼睛,脑子里不知在琢磨些什么。
  “......”吴运鲲的脸色更加难看,隐隐猜到李暮雨的意图,却根本没办法阻止对方,只能紧紧搂住不明真相的妻子,同时死死拽住兴奋难耐的女儿。
  “大家不用担心!怪物虽然可怕!但也不难对付!”李暮雨略一停顿,便继续往下面说,声音充斥着激情。“我们有强大的祖国!有烈阳军的叔叔们!有安治局的叔叔们!还有数不清的飞机大炮!这是我们可以仰仗的坚强后盾!”
  李暮雨右手朝天,又打了一个响指,头顶的地图便倏忽消散,幻化成烈阳军演习的画面。航空母舰宛如银色巨鲸,自碧波间斩出滔滔湍白,整齐的战机队列翱翔天际,鹰击长空般划破蔚蓝苍穹,万千火箭轰隆着窜上云霄,又似坠星般砸向彼方大地,所过之处地动山鸣丘峦崩摧,令场间观众不由得热血沸腾。
  “面对现代科技,怪物不堪一击,敢踏足烈阳洲,就会被轰成渣。”
  李暮雨驱散了影像,压住零星的叫好声,话锋随之突然一转。
  “可是小朋友们,你们有没有想过,如果没有这后盾呢。”李暮雨的声音激昂不再,听起来深邃而悠远。“失去了文明的庇护,被丢到荒凉的世界尽头,手里连一件武器都没有,周围全都是吃人的怪物。到那个时候,你们怎么办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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